泰国边境的十辆水炮车，已经静静列在防暴警察面前，这是9月18日中午的情景。泰国方面说，这是为了防备未来几天可能出现的“更大规模抗议”。但放在刚刚过去的48小时里看，这绝不是简单的防御措施，而像是在对柬埔寨传递一个信号，有事你尽管来，我们准备好了。
这两天的泰柬边境，火药味又浓了。事情的导火索，其实要追溯到9月16日。当时，泰国军方说，一批柬埔寨民众，在柬军的陪同下，跑到泰国考颂县班农雅考村，把泰军设置的铁丝网直接拆了。这条铁丝网是泰方在有主权争议的地段架设的，说是用来维护边境安全。但这个动作，在柬埔寨看来，就是变相侵占。
等到17日，泰军打算重新加固这条铁丝网，又被大批柬埔寨抗议者拦下。泰方的说法是，形势逼得他们不得不出动防暴警察，还动用了催泪瓦斯和橡皮子弹，“为了防止形势升级为骚乱”。
柬方的叙述完全不同。柬埔寨国防部在17日晚的声明里说，当天下午，大约有300名泰国军警带着武器和防暴装备，直接非法越境，还企图在柬埔寨班迭棉吉省的边境地区铺设铁丝网。期间，泰方用防暴车、催泪弹和橡胶子弹，打伤了28名柬埔寨公民。
两边各说各话，甚至连数字都不一样。泰方则称，当时是大约200名柬埔寨民众越境拆除泰方的安全设施，泰警是为了防止冲突升级才开枪。而且他们还说，柬民众是主动挑衅，用木棍、石块和弹弓反击，导致四名泰国警察受伤。
这不是一次孤立的摩擦。今年7月底，泰柬才刚刚达成过一纸停火协议。那份协议本意是给长期紧张的边境局势降温，但短短两个月，局势又回到了最高点。泰国军方发言人温泰直接批评柬方，“违反停火协议”，还要求柬方立刻停止利用民众示威挑衅，否则泰军将采取行动捍卫领土。
这个边境的麻烦事，过去十多年一直没断。背后是历史遗留的主权争议，表面看是围栏铁丝网，实质是土地归属。铁丝网铺到哪一米，双方心里都清楚，那是在边境地图上“挤”出了一点现实利益出来。
柬埔寨首相洪马内当然不可能只靠声明还击。在17日的冲突后，他直接把这事搬到了国际舞台上。他致函东盟轮值主席国马来西亚总理安华，还打了电话，请安华出面阻止局势继续恶化。
洪马内显然不满足于区域内斡旋。他同步致函美国总统特朗普、法国总统马克龙、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等多个大国与国际组织领导人，要求他们施压，阻止泰国进行“可能加剧紧张局势和扩大冲突的单方面行动”。
在这封信里，洪马内列举了自8月12日以来泰方的动作，包括在边境架设铁丝网和路障、强行驱逐柬埔寨居民。他说，已经有25户家庭被迫离开，泰方还威胁驱逐更多，可能会影响到数百户。更严重的是，他引用“可靠消息”称，泰国军方有计划动用武力夺取另外17处沿边争议地区。
这就是柬埔寨最担心的：不是眼前的铁丝网和催泪弹，而是对方可能在更大范围内动手。洪马内用极严厉的措辞批评泰方，指其违反停火协议，以及多项国际法和地区法规，对柬埔寨主权和地区和平构成严重威胁。他要求双方维持现状，不要再铺铁丝网，也不要做任何可能扩大冲突的事情，耐心等柬泰联合边界委员会来解决。
看得出来，柬方立场是想把对方的动作拖到多边机制里，被更多双眼盯着。而泰国现在现场全由军方控制，新总理阿努廷也明确讲了，冲突地区处于戒严状态，所有决策权归军方。一旦新政府完全就位，也会先听取边境驻军的建议。这等于说，局势走向很大程度会由泰国军队的判断来决定。
当军方握着最终决定权时，行动的分寸往往与外交辞令是两回事。泰国的“国家福祉、主权和公民安全永远是首要任务”听起来很正当，但落到实处，对于处在铁丝网那一边的柬埔寨人来说，结果就完全不是这么解读了。
国际上，美国国务院已经喊话，要求双方尽快商定一个“工作框架”，组建一个由东盟成员国组成的长期观察团，以缓解紧张。说白了，就是找第三方盯着，防止单方面冲动。但问题是，一旦局地冲突规模升级，这种观察团的作用就很有限了，更多是政治上的姿态。
泰柬这次的争锋，从规模上看还没到全面军事冲突的级别，但节奏越来越快。16日是拆铁丝网，17日就是催泪弹和橡皮子弹，18日水炮车已经排好了队。这样的升级速度，不是个好兆头。
洪马内为什么急着去找安华和特朗普？这一方面是为了把泰方的行动置于国际聚光灯下，让泰方有所顾忌，另一方面也是防止国内情绪爆表。28个受伤的柬埔寨人背后是整个边境社区的愤怒，如果不往外引导，很容易在本地变成更猛烈的对抗。
泰国的盘算则更多是边境控制权的现实化。他们口中的非法越境、拆除安全装置，哪一条不在强调“我有权管这里”。而且越是在停火协议框架下取得一点优势，越会在下次谈判中更有把握。这也是为什么温泰要不断用“违反停火协议”来定义对方，等于用协议去反咬对手。
这种冲突的棘手，还在于双方的说法完全背离，各自都拿当地的录像、照片、证词做佐证，外人很难断定哪一方的版本百分百属实。而实际情况是，不论真相细节如何，双方都在用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叙述，确保在舆论战和外交战中不落下风。
在边境争议上，历史纠葛、现实利益、国内政治压力和军方硬动作交织在一起，会让每一次小摩擦都可能被拉高到外交危机的程度。而这一次，从停火协议到铁丝网，再到求助联合国，几乎浓缩了泰柬关系的全部矛盾模式。
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是，真正的压力正在边境铁丝网的那一条线上累积。军方的水炮车不会白白摆着，抗议者的愤怒也不会凭空消散，这些因素叠加，决定了接下来的局势依然悬而未决。
泰国与柬埔寨的边境，不仅仅是地图上的一条虚线，现在它是催泪弹、橡皮子弹、水炮车和成百上千普通人情绪交汇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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